又是一世姻緣情債。

親手灌著秦殷君喝了孟婆湯，那張熟悉的臉，與前世唐三的面容重疊在一起，叫一空回想起當初，自己將劍刺入唐三心上時，唐三眼中的絕望與痛楚。

又是一樣的結局，一空輪回這世間，佛祖說她在行善積德，而一空怎會想那麽多，只當自己是世間游俠一般，在這凡塵中浮身而過，見這人情冷暖，裝神弄鬼般換得一些酒肉錢。縱然世事再繁華，自己終不過是個過客。

許是之前與唐三的羈絆使一空害怕了，她不再願意把什麽人放到心上，而這秦殷君不過是幼童，一空從未對他有過什麽非分之想，只是當弟弟般帶在身邊，誰知僅僅如此便種下了惡果，在一空這一世之中生根發芽，長成了參天大樹。

如今，這棵名為姻緣的大樹，被一空親手連根拔起，斷送在奈何橋邊。

孟婆見著一空落寞的背影，只是無奈地嘆著氣，這縱橫一世的妖王幾次輪回，都是她親眼見證的，從當初直搗淩霄的傲氣，到後來為情字所困，無奈飲下忘情水的痛苦，直到後來身沾著鮮血，眼中是歷經痛苦的淡漠佛光，重入輪回。

如今，她似乎是麻木一般，卻又更像是困惑。

為何自己只要與人有了進一步的深入接觸，就會殊途同歸般指向最後的情愛糾葛，這究竟是自己命中的劫數，還是大道要逼迫自己四大皆空？

腦中秦殷君的臉與唐三重疊，沈睡了許久的痛苦重新被喚醒，一空滿是氣憤。

傳聞那月老有凡人的姻緣石，其上書誰之名，此生便會與誰產生情緣，但是最後究竟能不能修成正果，那便要看二人的造化，若能在一起，那便是幸福圓滿，若不能，那麽就只能化作心中的一根刺，一輩子記掛。

一空不知道自己那塊石頭上究竟寫了什麽，竟叫她如此痛苦無奈，輾轉幾世也無法擺脫。

竟然如此，不如就上那淩霄，去那月老處一探究竟。

想到這兒，一空便剎住了去輪回的路，一個翻身上了青天。

孟婆看著一空前往的方向，心裏也是明白了幾分，只能搖了搖頭，繼續攪拌起手中的湯。

一空此時作為一個靈體上淩霄，反而沒有太多的人阻擋她，再加上她現在身散佛光，守衛的士兵見她，只當是哪裏來的菩薩上玉帝處辦事，並沒有阻撓，輕而易舉就將一空放了上去。

通行如此順利，一空也無奈，自己當初是千千萬萬的天兵天將，層層打上來的，如今竟是如此容易。

一空轉了幾圈，憑借著自己對天宮的記憶，找到了月老所在處。

那是個宮殿，宮殿之中有著一棵巨大的姻緣樹，上面纏著層層的紅線，錯綜覆雜叫人眼花繚亂，一空看了許久，竟是沒能看出個大概，又生怕自己動手觸碰便會亂了誰的姻緣，瞧了一會兒便走開了。

她繼續往裏走去，終是看到了在房中寫字的月老。

月老花白的胡子用紅線綁著，此刻正在提筆，不知是在記錄誰的姻緣。

一空輕咳了一聲，敲了敲門。

月老反應過來，看著靠在門口的一空，有些驚奇地起身。

“什麽風，將妖王你吹來了。”

一空見月老，也沒多寒暄，而是直接單刀直入了。

“月老，世人都說你掌管著因緣，你能幫我看看，我的姻緣石上究竟寫的是什麽嗎？”

月老一聽，便是露出了苦惱的表情，一空見他要拒絕，便掏出了身後的棒子，往地上一戳：

“你要是不說，休怪我打死這棵因緣樹。”

月老一聽便是打起了哆嗦，這姻緣樹通天道，知人間姻緣的運轉規律，要是讓一空隨隨便便打死了，那人間便會大亂，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。

月老思量了一會兒，終究還是選擇保全了大局，帶著一空步入了後院。

那後院有一汪池水，無源而鮮活，其中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。

“這便是通世間大道，配人間因緣的靈泉。”

說完，他便伸出手去，低低念了一句咒語，一塊石頭破水而出，直直飛到他手中。

月老將手收回，看向飛來的石頭，臉色卻是變了。

一空見他滿臉震驚，不耐煩地將那石頭奪了過來，卻也在看到上面內容的時候楞住了。

石頭上只是簡單幾筆勾畫了一個人，但是一空一眼便看出來，那石頭上畫的是唐三的面容。

她苦笑一聲，手上卻是驟然發力，將那石頭擲在了地上，掏出了身後的棍棒。

在月老連連的“不可”聲中，一空揮棒而下，將那石頭砸得粉碎。

皆是姻緣不可逆，癡情無法更改，愛意無法收回，但如果一切都是來自這塊可笑的石頭，那麽自己砸了，又何妨？

不如從此無愛無恨，一身輕松，若此真為四大皆空，那麽便也無妨。

月老見那石頭被砸的粉碎，氣得胡子都抖了起來，伸手指著一空，連連搖頭。

“虧你身為萬妖之王，還心懷佛心，我本以為你聰明，誰知道你竟然如此糊塗，砸了姻緣石，你便能躲避那世間的愛恨了嗎？忤逆天道，你終是無法善終！”

一空看著月老氣得連連謾罵的樣子，心上便也是有了火氣，質問道：

“那麽我問你，你為何要將竺清與那星君的姻緣捆綁，又為何要阿善與我如此糾纏，讓孟婆苦等千年？多少人在你的姻緣樹下，難過一生而得不到放不下，你難道看不見世人的痛苦嗎？”

月老被一空的一系列問題問懵了，半響之後，才喃喃道：

“這都是天道呀。”

一空冷笑了，又是天道，何為天道？這天上的神仙總愛說大道，人間遭遇劫難之時，他們喃喃著命中劫數，理所當然地袖手旁觀，在一空眼中，這大道從來冷酷而無情。

一空冷笑一聲，想起自己的師傅墜魔，二人的幾世糾纏，又看著眼前一臉無辜的月老，終是仍不住發了火。

許久沒如此放肆了，一空手持著棍棒，沖入了月老內屋之中，痛痛快快地大鬧了一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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